苏静一家离开医院后,并没有立刻回家,而是开车来到市内最大的一家商场,这里热闹、豪华、高档,吃喝玩乐应有尽有,还有赵星小时候最喜欢的一家玩具店。带他到这家商场来,自然是为了冲淡他内心的恐惧,加上昨天的生日错过了,今天正好可以补上。
一家人吃了甜品,又逛玩具店。但赵星的情绪始终有些低落,进入青春期后,对儿童时期喜欢的玩具也提不起太大的兴趣,见爷爷奶奶盛情难却,他才勉为其难地选了一款遥控飞机,作为生日礼物。
晚饭吃的是日料,精致而丰盛,赵从光也来了,陪同家人一起吃饭。晚餐后,他们驾车回家。
进餐的时候,苏静已经在三百多个人的大群里看到了搜寻结果。她一直没有在群里说话,也没有跟另外三个妈妈联系。她能想象她们此刻的心情,也不知道该跟她们说什么。
赵从光驾车回到小区门口时,已经晚上八点过了。车刚要开进地下停车场,赵从光看到了站在入口处的三个女人,苏静也看到了,正是韩雪妍、陈海莲和梁淑华三个人。她们冲苏静的车挥手示意。
赵从光停下车,对坐在副驾的苏静说:“她们没有找到孩子,只能来找我们,要么是请我们帮忙,要么是想见赵星,像警察那样询问一番。”
苏静“嗯”了一声,显得有些迟疑。赵士忠说:“如果她们是想见星星,我觉得就免了吧,星星需要回家休息。”
赵士忠没有明说,但一家人都明白他的意思——这几个妈妈如果见到赵星,势必会询问这几天被拘禁的事,甚至问得比警察更详细。如此一来,又会让赵星受到刺激。有了前车之鉴,他们不敢再让任何人询问孩子了。
“我下去跟她们说吧,你们先回家。”苏静推开车门,下了车。赵从光驾车开进地下停车场。
三个妈妈走了过来,苏静问:“你们怎么在这儿?”
“我们想见见赵星。”韩雪妍开门见山地说道。
“见赵星做什么?”
“你觉得呢,苏静?我们见赵星还会是为了什么?”
苏静沉吟一刻:“对不起,我不能让你们见赵星。”
“为什么?”梁淑华问。
“昨天晚上,我就跟你们说过了,赵星回家后整个人都有点不对劲,表情木讷、畏畏缩缩,而且声称自己见到了鬼。我们今天带他去医院心理科做了检查,医生说赵星有创伤后应激反应,要尽量淡化和淡忘此事。但你们要问他的,肯定是跟绑架案有关的事,势必让他再次回忆起那些可怕的经历。而且你们知道吗,陈娟已经这样做过了。今天下午她和另外一个警察来医院,本来说好不问敏感的问题,结果还是忍不住问了,害得赵星抱着头惊叫。你们要是在场,一定会被他的样子吓到。所以真的抱歉,我不能再让我儿子受到刺激和伤害了。”
苏静这番话让三个妈妈一时语塞,沉默几秒后,韩雪妍流着泪说:“赵星就算受了刺激,但好歹回家了。亚晨、薇薇和思彤呢?他们直到现在都下落不明、生死未卜。今天我们三百多个人把南部新区找了个遍,也没有找到他们。可能是赵星已经回家的缘故,你爸爸让所有员工明天照常上班,不再找下去了。苏静,你能想象我们现在有多么悲哀和绝望吗?要是换成你,你会怎么做呢?”
陈海莲和梁淑华也跟着哭了起来,然后哀求苏静,让她们跟赵星见一面,并保证不会刺激到他。苏静一开始好言相劝,但耐心终究是耗尽了,说道:“够了,你们别再纠缠了!就算我同意也没用,我公公绝对不会答应!况且,就算你们见到了赵星,又能怎么样呢?警察下午已经问过了,问得非常详细,你们还能问出什么新鲜的来?无非还是那些问题罢了。除了让赵星再痛苦地回忆一次,能有什么意义?你们要是实在想了解情况,不如去问陈娟吧,让她告诉你们!”
说完这番话,苏静扭头就走,快步穿过小区大门,头也不回地朝所在单元楼走去。梁淑华想追上去,被保安拦在了门外。她望着苏静的背影,掩面大哭。
韩雪妍则是深受打击,心如死灰,她疲惫地说道:“别哭了,走吧,给自己留点尊严吧。”
陈海莲上前去拽着梁淑华的胳膊,和韩雪妍一起强行把她拉走了。
三个女人像行尸走肉般走在路上,夜色中憔悴的面容和拉长的身影显得无比凄凉。她们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,仿佛迷失了回家的方向和人生的意义。
不知过了多久,她们路过一家生意颇好的夜宵店,外摆的桌子占了半条街,喝酒的人们划拳行令、推杯换盏,好不热闹。
陈海莲被烧烤的香味吸引了,肚子随即发出咕咕声,她停下脚步,说道:“我突然想起,我们还没有吃晚饭。”
中午她们只吃了点面包和火腿肠,之后就再没有用过餐,早就饥肠辘辘了,只是没有心思吃饭。下午结束搜寻后,疲惫不堪的人们纷纷回家,三个妈妈提出想去找苏静和赵星,于是爸爸们先回家了,她们三个人靠着毅力支撑到现在,此刻也终于濒临极限了。
“吃,再不吃我要饿死了。”韩雪妍说。正好店员过来招呼,她们便找了张外摆的桌子坐下。店员递上菜单,韩雪妍有气无力地对陈海莲说:“你点菜吧。”
陈海莲点了干锅排骨、烧椒皮蛋和一些烤串,店员拿着菜单正要离开,被她叫住了,说:“再来一件啤酒吧,常温的。”
“好嘞。”店员匆匆走开了。
“你还要喝酒?”梁淑华诧异地说。
陈海莲“嗯”了一声。梁淑华说:“你还有心情喝酒?”
“我只是想把自己灌醉而已。因为我知道,邹斌现在肯定又在家里酗酒。这么多年来,我受够了。他心情好要喝,说是人逢喜事千杯少,心情不好也要喝,说是喝醉忘却一切烦恼。以前我都骂他,现在想想,说不定也有几分道理,把自己灌醉,也许就真的没有烦恼了。”陈海莲说。
“你这是掩耳盗铃、自欺欺人,喝醉只能暂时忘却烦恼,可醒来之后呢?”梁淑华说。
“醒来之后再说吧,”陈海莲疲惫地叹了口气,“暂时忘却烦恼,也比一直烦恼强,不是吗?自从薇薇他们失踪后,我没睡过一天好觉,都快成习惯性失眠了。也许只有借助酒精,才能睡个囫囵觉吧。”
梁淑华没有说话了。这时店员抱着一箱啤酒过来了,问开几瓶,陈海莲说:“先开一半吧。”梁淑华却说:“全开了。”陈海莲和韩雪妍有些惊讶地望着她。
梁淑华拿了几瓶开了的啤酒放在桌子上,再注满三个大玻璃杯,对陈海莲说:“我陪你喝。”又望向韩雪妍说:“你也喝点吧。”
“你们知道,我平时都不喝酒的,喝了准醉。”韩雪妍说。
“那不就对了嘛,而且现在不是平时,难道你压抑了这么久,不想释放一下?”梁淑华说。
韩雪妍想了想,端起酒杯,另外两个人也是。陈海莲和梁淑华都一饮而尽,韩雪妍的酒量不好,喝了一半。
“啤酒的口感,我这辈子都不会理解,”陈海莲苦笑着说,“第一次喝,是十几岁的时候,我爸让我尝一口,我就尝了,结果差点没吐出来,心想这种又苦又涩的东西,怎么会有人愿意喝?难道果汁、可乐什么的不比这个好喝吗?我爸就笑了,说你以后多喝几次就会喜欢这味道了。后面的几十年,我又喝过无数次,但每一次的感觉都跟第一次差不多,就终于明白,这是我的宿命了。”
说话的时候,她又倒了一杯啤酒,再次一饮而尽,絮絮叨叨地说道:“其实说到命运,我早就认清自己的宿命了。从小就出生在一个条件不好的家庭,父母都是下岗工人,为了养活这个家,爸妈摆过地摊、卖过小吃、当过黄牛,我就一直跟随他们生活在社会的底层。大概就是因为这样吧,即便我年轻时长得还不错,也从来不敢奢望自己能嫁到一个富裕的家庭。”
“邹斌是我爸的一个朋友介绍的。呵呵,我爸的交际圈,全是小商小贩,哪有什么高质量人士?他们对我说,邹斌家里有个小门面房,经营烟酒副食,生意还不错,嫁给他的话,至少不用担心饿肚子。对,这就是我爸妈的诉求,填饱肚子。我当时什么都不懂,就稀里糊涂地嫁了。后来发现邹斌是个酒鬼,一点都不顾家、不管事,但也没觉得有多失落,觉得这就是我的命,我只配嫁这样的人,过这样的日子。”
“但是薇薇出生后,情况开始不同了。这孩子一两岁的时候,所有人都说她是个美人坯子,渐渐长大后,更是出落得亭亭玉立。我和邹斌的境况,自然比我父母的好得多,我在酒厂工作,邹斌是电业局的电工,至少都有正式的工作。于是我就有幻想了,觉得女儿一定不能跟我一样,窝窝囊囊地过一辈子,她理应拥有更好的生活。这样的想法延续多年,女儿就成了生命中唯一的希望。我把一切都倾注在她身上,想象着有一天她能出人头地、跨越阶层,直到……”
她声音哽咽,泪水溢满眼眶,再也说不下去了。她扯了两张餐巾纸,擦干眼泪,又给自己倒酒。韩雪妍按着她的手,说“别喝了”,却没能阻止陈海莲把一杯啤酒灌下肚。就这样一口菜没吃,陈海莲已经空腹喝下一瓶啤酒了。
“服务员,我们的菜呢?”梁淑华大声问道。店员说马上就好,随即端来一盘青椒皮蛋,接下来又陆续上了干锅排骨和烤串。梁淑华对眼神已经有些迷离的陈海莲说:“快吃点东西吧!”
陈海莲再次用纸巾揩鼻涕和眼泪,随后拿起一串烤肉,大口大口地吃。另外两个早就饿坏的女人也不客气地吃了起来,其间又各自喝了几杯啤酒。
吃得差不多后,酒精也渐渐宣告了对她们身体和心智的控制权。所有喝醉的人都会变得话多、感性,突破心理和脸面的双重防线,一些平时难以启齿的话,在这时十分自然地就说了出来。特别是在陈海莲开了个头之后。
“你刚才说,薇薇是你的全部,那思彤自然也是我和老余两个人的全部,”梁淑华目光涣散地说,“你们可能很难想象,我们在她身上投入了多少时间、精力和金钱。为了把女儿培养成才,我们早就失去了自我。从小学开始,我们的每一个周末,都辗转于各种补习班和兴趣班。为此,我和老余不但牺牲了休息时间和兴趣爱好,更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。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,我现在穿的胸罩是五年前买的,早就变形了;老余的手机六七年没换过了,打开个网页都要一两分钟;遇到节假日和寒暑假,我们根本不敢像其他家庭那样出去旅游,只能把钱省给思彤上夏令营;每年下馆子的次数,更是屈指可数。现在这些培训班啊,夏令营啊,全都不便宜,我们甚至借了外债……所做的一切,都是为了思彤。如果她再也回不来,我们的精神支柱就垮了……我们这十多年的付出,也全都将化为泡影……”
梁淑华再也控制不住情绪,大哭起来。陈海莲一言不发地端起酒杯喝酒,韩雪妍醉醺醺地说:“并不是只有你们竭尽所能培养孩子,这是很多家庭都会做的事情,我们也不例外。亚晨从小到大上的钢琴课、绘画课、游泳课、英语班……哪一样不是我和他爸爸亲自陪同?为了把孩子培养成才,我们付出的一点都不比你们少。”
“如果……我们的孩子真的回不来,我不知道还有没有勇气面对接下来的人生。”梁淑华说。
“有这么严重吗?”韩雪妍说,“退一万步说,就算真的如此,你们至少还可以再生一个孩子。”
“难道你不可以吗?你的年龄比我小,才四十吧。”梁淑华说。
“不是年龄的问题……”
“那是什么问题?”陈海莲抬起头来,醉眼惺忪地问道。
韩雪妍用右手支撑着脑袋,看上去有点昏昏沉沉,叹息道:“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再生孩子了。”
“为什么?身体的关系吗?”陈海莲问。
“嗯……”
两个女人不好再细问下去了。反倒是韩雪妍自己说了起来:“在亚晨之前,我还生过一个孩子,但是先天有些问题,夭折了……后来医生就跟我说,最好不要再生孩子了,否则还有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。”
“亚晨不是很健康吗?”
“对……所以拥有一个健康的孩子,对我来说是非常不容易的事。”韩雪妍掩面哭泣,“我以后应该再也没有这样的运气了。”
“我也是,”陈海莲说,“薇薇的皮肤、身材、样貌,恰好继承了我和她爸所有的优点,避开了缺点。我以前还开玩笑说,如果正好相反的话,她可能就不是白天鹅,而是丑小鸭了。”
“思彤不也是如此吗……我和他爸读书的时候成绩都不好,偏偏女儿有学习天赋,仔细想来,应该是爷爷的隔代遗传。如果再生一个孩子,恐怕就没那么幸运了!”
“喂……还是别说这样的话了,我们的孩子,还没有……我们不能放弃希望,今天过后,还得继续想办法找到他们才是!”陈海莲说。
“对,说得没错,现在不是说丧气话的时候,我们不能自暴自弃,要……要加油……”
韩雪妍一句话没说完,突然“哇”的一声呕吐出来,陈海莲和梁淑华也醉了,但还是左摇右晃地站起来,扶着她,给她拍背。两个店员赶紧过来帮忙打扫卫生。老板意识到这三个女人都喝醉了,让店员把她们扶到店里的椅子上休息,然后趁着她们还有意识的时候,问到了她们家人的电话,打电话叫她们的老公过来接人。
半个小时内,靳文辉和余庆亮先后赶到——邹斌的电话没人接,估计已经在家里喝醉了。这时三个女人都已经醉得不省人事,靳文辉把单买了,再和余庆亮一起把三个女人相继架上车,先送陈海莲回家。
到了陈海莲家楼下,由于白天在南部新区寻找几个孩子的时候,余庆亮崴了脚,于是他留下来照顾车上的两个女人,靳文辉扶着喝醉的陈海莲上楼。
旁边有家还在营业的小超市,余庆亮去店里买了两瓶矿泉水和一包湿纸巾回来,打开车子后排的门,问她们要不要喝水,两个醉倒的女人都没有回应。余庆亮把梁淑华扶起来,用湿纸巾给她擦脸,又喂了些矿泉水给她喝,见妻子还是没醒,他有点急了,用力拍了拍她的脸,梁淑华这才勉强睁开眼睛,醉眼惺忪地望着丈夫,咕哝道:“这是……哪儿?”
“靳文辉的车上,我们把你们送回家,”余庆亮埋怨道,“你们怎么喝成这样?”
梁淑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,闭上眼又要睡。余庆亮再次拍打她的脸,嘴靠近她耳朵,略显不安地小声问道:“你喝醉后,没说什么胡话吧?”
梁淑华“嗯”了一声,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清余庆亮的问题。对方有点急了,说:“你到底有没有瞎说什么?”
“没有。”梁淑华烦躁地回了一句,推开丈夫,倒在车子后排座位上,再次昏睡过去。余庆亮望着妻子,又看了一眼倒在旁边的韩雪妍,叹了口气。
靳文辉从保安那儿问到了陈海莲家的门牌号,扶着她穿过小区中庭,来到单元楼下,乘坐电梯到了她家门口。敲了好久的门,里面都没有回应,也没人来开门。靳文辉猜想邹斌可能没在家里,只好摇醒陈海莲,问她有没有家里的钥匙。
“包……我的包里。”陈海莲醉醺醺地吐出一句话。
靳文辉一边扶着陈海莲,一边从她背的小挎包里找钥匙,忙得一头大汗。好在钥匙不难找,他拿出来之后,打开他们家的房门,把陈海莲搀扶了进去。
他一个男的,把陈海莲扶进卧室不合适,于是将她放在沙发上,说:“我回去了。”
“等等……我,我想吐。”
“啊?”靳文辉皱起眉头,不情愿地说,“那你们家有盆子吗?”
“我……我去厕所吐。”
说着,陈海莲就打算支撑着起来,靳文辉无奈,只好再次去扶她,结果没扶稳,陈海莲扑倒在地,身体碰到茶几,把茶几上的一个玻璃杯撞了下来,“哗啦”一声摔得粉碎。
这时,卧室里突然传出邹斌的声音:“谁啊?”靳文辉一愣,这才知道邹斌原来在家。
邹斌趿拉着拖鞋,七摇八晃地走出来,靳文辉一看这样子,就知道他之前也喝了酒。今天白天,他们几个家长一起在南部新区找孩子,邹斌自然认识靳文辉,此刻看见妻子倒在地上,靳文辉无所适从地站在旁边,他诧异地问道: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
“她们三个女人喝醉了,餐馆老板打电话给我和老余,让我们把她们接回家。老余现在还在楼下呢。”靳文辉说。
“她们三个女人,不是说去找苏静吗?怎么跑去喝酒了?”
“我也不知道。陈海莲说她想吐,你扶她去厕所吐吧,然后帮她洗一下,我回去了。”
“我扶不动,我也喝了酒。让她躺这儿吧,睡到半夜,清醒了就好了。想吐的话,我给她拿个盆子过来。”
靳文辉难以置信地说:“你不会就打算让她一晚上躺在地上吧?”
“躺地上还好点,沙发上的话,又会摔下来。现在天气暖和,没事儿。”
虽然这是别人的家事,靳文辉还是忍不住说:“她是你老婆,你就这么对她?”
“我喝醉的时候,她也是这样对我的。我吐得满身都是,她也不管,有一次甚至把我锁在外面不准我进屋。‘烂酒的人,活该’,这可是她的原话,嘿嘿,没想到她也有这一天。就让她自己尝尝这滋味儿吧。”邹斌讪笑着,幸灾乐祸地说道。
“你……”靳文辉张开口,又把后半截话吞了回去,摇了摇头说,“随便你吧。”说完,他便转身离开了。
走出陈海莲的家,靳文辉抬手闻了一下自己的袖子,酒味混合着一股难闻的味道,熏人欲吐。刚才搀扶陈海莲的时候,对方的头一直耷拉在他的手臂和肩膀处,口水、鼻涕估计都擦他衣服上了。他眉头紧蹙,略微犹豫了一下,脱下西服外套,用两根手指捻着,下楼的时候,把这件价格不菲的西装扔进了垃圾桶。
回到车上,靳文辉坐在驾驶位,对余庆亮说:“老余,现在去你们家。你一个人把梁淑华扶回去,没问题吧?”
“没问题。”余庆亮说。
靳文辉点了点头,驾车朝梁淑华家开去,将他们送到小区楼下后,再开车把自己妻子带回家。